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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章 碎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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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章 碎片

而話到嘴邊又突然變得生澀起來。

“彭叔有可能在給安瑞昀下毒”,這幾個字不難出口,但比想象得難以解釋,他得闡述自己是如何得知,又如何證實的,但李雨游並不能全部的細節告知於對方。

“是關於瑞昀的事嗎?”聞緒滅了煙,依舊是關切的語氣。

“額,也算是,”李雨游突然變得坑坑巴巴,“其實是......”

一段鈴聲生硬插進來,把兩個人的對話打斷。

聞緒掃了一眼手機界面,很抱歉地示意李雨游稍等。

李雨游反而松了口氣,他看著聞緒眉頭稍皺,一連問了三個“怎麽了”、“嚴重嗎”、“情況如何”,掛掉電話後臉色比方才更加沈重。

“不好意思,公司出了點急事,好像有人在線下鬧事,可能得緊急過去處理一趟,”聞緒語速比往日都急促,“你想說的事,能麻煩你長話短說嗎?”

“沒有,不是什麽急事,”一個電話的時間,李雨游因為難以組織好言辭而退縮了,“你先忙你的。”

似乎聞緒碰到的事情真有些嚴重。他臉色不虞地回到包廂,跟賈助理耳語了幾句,便不顧臺上剛剛起了點節奏的表演,整理著隨行物品,儼然是要半途退場的架勢。

聞緒要離場,安瑞昀也沒有再待下去的理由。等李雨游反應過來時,他們一行人已經蓄勢回府了,只留下聞緒再一次道歉:“不好意思李醫生,事況緊急,我們不得不先行一步,希望不影響你的觀演。”

“如果只有一盞燈,你會為我留住嗎?”

“不,阿斯加內,你不應該這麽想——”

“不要說其他的,莉利婭,就告訴我你的答案。”

“我會從內而外地燃燒自己,為你點一盞長久的明燈。”

人體百分之七十左右是水分,從內而外是燒不長久的,他很想向編劇就這句臺詞提出建議,然後被真正的歌劇愛好者痛罵沒有文學造詣,看不懂藝術。

事實上他的確看不懂,甚至也沒有看,歌劇剩下的一個小時裏,李雨游反覆在心裏一遍遍演算著自己的推測,從心理學上分析,一旦對某件事有了主觀看法,就越發覺得所有的推論都是對的。

剛才聞緒一行人臨走前,李雨游忍不住偷偷打量彭叔,但對方比想象中還要警覺,一旦察覺到不懷好意的目光便會立刻掃射過來,正常人不會敏感到這種程度。

如果真的是家產爭奪的話,其實應該明哲保身比較好。

李雨游並不想與任何危險打交道,他只想知道,為什麽他們會掌握這種藥劑,他們從哪裏得到的這類麥角酸衍生物?

安享,現年三十八歲,十五年前參軍,退伍後從政,母親是知名美術家,也是安呈鵬的第一任妻子;安呈鵬創辦藥雲企業至今,一直是一副和藹可親的對外形象,私底下卻水性楊花,流連於各大娛樂場所,與安享母親離婚後結識了第二任妻子,生下了安瑞昀,據稱在安瑞昀之前他還留了一個種,也是一位歌女的孩子,名為安玉紅,但這位歌女身體不太好,早年過世,安玉紅也長期稱病從未有人見過,因此安家產業只有安享和安瑞昀的兩位母親在虎視眈眈。

雖然家事不太和睦,但小輩之間也並無矛盾,因此藥雲經營前幾年一直穩步向上,直到新總統上任提攜了黃議員,不知怎麽就跟這家子人過不去,買新聞大肆抹黑,被藥雲強壓下去,又開始頻繁抓漏洞提告藥雲幾條生產線,以至於私底下大家都傳聞,是安呈鵬不小心睡了黃議員心上人,否則何至於這麽不死不休的架勢。

短短兩段話,加上幾張偷拍來的照片,是李雨游這半周裏在幾位客戶間強裝八卦問來的所有訊息。

他原本想打聽安享與安瑞昀之間的相處細節,然而得到的都是統一的回答——長兄如父,兩人和睦融融,幾乎沒什麽矛盾。而安享近年一心從政,也從未聽說他接觸過什麽非法研究。

簡而言之,除了聽了點陳年往事外,幾乎一無所獲。

李雨游抱著貓哥坐在車後座,第三次路過藥雲大廈,它聳立在市中心最顯眼的位置,無論上哪個高架總能一眼望到它的招牌。

由遠及近,隨著行駛又逐漸遠去,動靜之間,又有些零星碎片段隨風刮入腦海。

——你以後想做什麽?

——以後?

——畢業之後,未來怎麽打算?留下當教授,還是進企業賺錢?

——沒想好。你希望我做什麽?

——這種事怎麽會問我的想法,你要有點自己的主見。

——但我就是想知道你的看法啊,我想成為你心裏最好的人。

“操,什麽人啊這是?”

一個劇烈的急剎,李雨游的腦袋咚的一聲撞上前座,驟然來襲的疼痛把所有不該回憶的事情都淹沒了下去。

李雨游忍痛看了一眼,貓哥被箍在自己懷裏,相安無事,他放下心來問司機:“怎麽了?”

“遇上碰瓷的了,”司機經驗老道地拉手剎停車,“我來處理。”

於是李雨游驚惶未定地看著司機下車,打量,吼叫,然後擋風玻璃前一個人戰戰巍巍直起身來,露出了一張讓李雨游更為驚訝的臉。

十分鐘後,李雨游帶著姚息做賊一般,鬼鬼祟祟地在隔壁公園找了把長凳坐下,姚息作為一個險些沒命的人,此刻只全心全意地憂心他腿上那道再不去醫院就會愈合的淺擦傷:“你說這個不會留疤吧?”

“會,截肢吧,”李雨游掃了一眼,“手術之前你先回答我的問題,你怎麽在這兒?還差點被車撞了。”

姚息大概生下來嘴就是硬的:“我是因為隔著車窗看見了你的臉,才沒看到紅綠燈。”

兩句話把李雨游說成了“禍人之姿”,但李雨游現在不想管這個:“你先說你為什麽在這兒。”

“還能為什麽,從那個王八蛋家裏跑路唄。”

李雨游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欽佩他的實力還是毅力:“逃了這麽久?”

“沒有,”姚息一臉淡定地回答,“我剛出你家門,天還沒黑就被抓回去了,這王八蛋倒也奇怪,回去後好像無事發生,只字未提,就跟往常一樣,我看他副氣定神閑的樣子更氣了,於是我又跑了,然後又被抓了,然後我又跑了......”

七擒七縱,兵法裏學過的。

“那你現在準備去哪兒?”

“不知道,我這次出來沒帶什麽錢,走到哪算哪,大不了死在路邊,”姚息憤憤不平,“有本事他再把我的屍體帶回去,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。”

李雨游打探著姚息,又突然覺得自己從未真正摸清過姚息的內核。長久以來,他表現出的都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架勢,憑借一張臉得過且過,過不下去了又想盡辦法往別地躥一躥;而此時此刻崔鳴冶不知到底對他下了什麽狠手,竟把他也逼出了一些狠戾之氣。

大概上輩子倆人真是撬了對方棺材本,天生八字不合。不過說起來,他也有些羨慕姚息的個性——想什麽做什麽,來什麽接什麽,永遠不會未雨綢繆。

李雨游雖然隱隱為姚息的後路有些擔憂,但此刻他真正掛念的不是這個。於是在知曉對方近況後,他沈住呼吸,問了自己真正關心的事:“我跟你說個事,你要跟我講實話。”

姚息倒很意外:“什麽事?你一副天要塌了的樣子。”

“你上次給我的藥丸,是從哪裏得來的?”

“藥丸?”過了一段時間潦倒日子,姚息已經全然忘記了。

“對,”李雨游一臉正色,“就是你讓我去檢測那個。”

“哦,那玩意兒啊,”姚息終於回想起來,“怎麽,查出什麽了嗎?”

“你先告訴我是哪來的。”

可惜李雨游天生不帶震懾人的功能,就算自認為擺出了相當嚴肅的表情,姚息依然沒當回事,支支吾吾不肯回答。逼得李雨游只能使出殺手鐧,雙手攀上姚息的肩,使勁晃著對方腦袋:“你快告訴我,真的,很重要,你說呀。”

他的胳膊不小心擦過姚息傷口,把對方疼得一哆嗦,終於在晃蕩中服軟:“你停,我又不是不說,我從崔鳴冶那兒偷的!”

李雨游震驚地松了雙手:“崔鳴冶?”

“對,我之前看他把一個小藥丸小心放進櫃子裏,感覺高深莫測的,所以才偷了,想看看是什麽東西,能不能抓他個把柄。”

事情突然轉向了李雨游未曾想過的方向,一時之間遲遲說不出話來。正當他大腦混沌一片時,姚息又開口了:“不過也不是他的。”

“什麽?”

“他人脈很廣,經常見客,是其中一位客人給他的。”

李雨游快受不了姚息這擠牙膏式的敘述方式:“所以是誰給他的?”

姚息在不該沈默的時候又沈默了,低頭不語。

李雨游耐心告罄,準備直接刨根問底。

“是不是安享?”

“是聞緒。”

他們幾乎同一時間說出各自的話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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